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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燮阳从艺60周年:指挥棒不停,心跳就不会老去

步入耄耋之年,很多人都在享受悠闲的晚年生活,陈燮阳却步履不停,指挥身影频现国内外的舞台上。

2016年,77岁的陈燮阳重新出发、挑战自我,担任苏州交响乐团的音乐总监。九年飞逝,这支年轻乐团如今已经成为苏州的一张“文化名片”。

5月4日,陈燮阳迎来86岁生日,今年也是这位“不老传奇”从艺60周年。他为何能在时光洪流中始终矗立潮头,那支仿佛被施了魔法的指挥棒里封存着怎样的密钥?

陈燮阳

改革家之路,书写音乐史多个第一

从蛇皮二胡到交响殿堂,陈燮阳用指挥棒丈量了中国交响音乐现代化的历程。这位总是笑称自己“幸运”的指挥家,用每一次精准的人生抉择证明:机遇永远垂青那些做好准备的艺术灵魂。

童年陈燮阳(左三)与父亲、继母、祖父母等合影

陈燮阳出生于一个浸润着艺术气息的家庭。他的祖父是前清秀才,外祖父是国画家,精通昆曲、京剧。母亲朱明庆擅长琴棋书画。父亲陈蝶衣则是中国流行音乐先驱,创作了《南屏晚钟》《香格里拉》等传唱至今的经典歌曲。

文艺世家的基因在幼年陈燮阳身上悄然发芽。他常在客人面前表演京剧唱段如《武家坡》《甘露寺》,为昆曲打节奏,会画画会写作,展现出夺目的艺术天赋。

母亲早逝后,陈燮阳跟随祖父母在乡间生活。贫困孤独中,他用蛇皮蒙制二胡,剪黄牛尾毛做弓弦,无师自通地用二胡拉奏民歌小调。

学生时代的陈燮阳(右一)

1953年,在姐姐的带领下,14岁的陈燮阳带着一把二胡,赴考上海音乐学院附中。

他以《歌唱二郎山》《歌唱井冈山》“两座山”征服考官,在三千多名考生中脱颖而出,成为首届51名录取生中的“特一号”。这个编号预示着他将书写中国音乐史的多个“第一”。

从不识五线谱的音乐白丁起步,陈燮阳在琴房度过无数个周末,埋头练琴和听唱片。他像海绵一样吸收着奥伊斯特拉赫、杨·沃伊库等苏联、匈牙利、罗马尼亚音乐家来访带来的艺术养分,迅速成长。“开心得不得了,到天堂了。”他这样形容上音附中的时光。

大学时期,陈燮阳成为黄晓同的门生。这位“中国指挥界一代宗师”桃李满天下,汤沐海、张国勇、谭利华等都是他的弟子。“他教我特别投入、特别认真,和我一起四手联弹,教我总谱读法、作品分析。”有时候生病躺在床上,黄晓同也会把陈燮阳叫到房里“开小灶”。

初中攻钢琴、高中习作曲、大学专指挥,这条正宗的科班之路,为陈燮阳奠定了全面扎实的音乐根基。

陈燮阳(左)和黄晓同

1965年毕业后,陈燮阳被分配到上海芭蕾舞团管弦乐队,迎来了特殊的艺术成长期。

他指挥《白毛女》《红色娘子军》等剧目出访朝鲜、日本、法国、加拿大,成为“芭蕾外交”使者。《白毛女》也是接待外宾的重要剧目,十几年上千场演出后,他能将总谱倒背如流,这种能力也让来看《白毛女》的费城交响乐团惊叹。

“一毕业就有乐队实践,我很幸运。”陈燮阳感念这段经历,他的指挥业务没断过,手上功夫一直都在。

1981年,陈燮阳在小泽征尔家中做客

1981年的美国之行,开阔和重塑了陈燮阳的艺术视野。

作为访问学者,他自由出入卡内基音乐厅,与作曲家科普兰同坐包厢,和祖宾·梅塔面对面,聆听伯恩斯坦手持啤酒香烟的魔幻排练,受邀到小泽征尔波士顿的家中品尝生鱼片。

“想听哪场音乐会,我打个电话就能拿票。”与世界级指挥大师的亲密接触,让他洞见了交响艺术的至高境界,这些体验也都转化为他日后改革中国乐团的内在动力。

1987年,陈燮阳执棒上交,牵手大提琴家马友友

1991年,陈燮阳执棒上交,牵手长笛演奏家奥瑞尔·尼古莱

1984年,老团长黄贻钧迈入古稀之年,上海交响乐团到了需要新掌门人的时候。时年45岁、年富力强的陈燮阳,成为最有力的接班者。 

陈燮阳开启了中国交响乐史上最激荡的改革篇章。他首创音乐总监制,将行政权下放,专注艺术创作;大胆引进外籍乐手,开创外援先河;建立交响乐事业基金会和交响乐爱好者协会,重构乐团生态……这些源自西方经验的创新和活化,使上交成为全国艺术院团体制改革的排头兵。

1985年,上交策划贝多芬交响全集音乐会,填补了上海音乐界空白,黄贻钧、曹鹏、陈燮阳接力指挥8场音乐会,乐迷通宵排队购票,盛况空前。1988年,陈燮阳又指挥上交演出并录制贝多芬九部交响曲,成为中国录制贝多芬交响全集的第一人。

在陈燮阳掌舵24年间,这支百年老团实现了从本土劲旅到国际名团的跨越,蒸蒸日上。“稳定、发展、提高”——这六个字背后,是一位指挥家对艺术理想的执着坚守。

“中国民乐就像牛皮糖,有弹性,有韵味。西方音乐重在轻响快慢。”陈燮阳也是少有能横跨中西乐团的指挥家。1998年,他首次指挥中央民族乐团在维也纳金色大厅进行历史性演出,对中国民乐走向世界产生巨大影响。

陈燮阳的画作

高龄再出发,跨越双城的音乐使命 

2016年,77岁的陈燮阳以更炽热的姿态开启人生新篇章——执掌新成立的苏州交响乐团。谈及高龄“再创业”,他笑说:“指挥没有退休年龄,只要指挥棒还握得住。”

苏州与上海近在咫尺,让双城生活成为可能。这座江南古城的经济实力与文化抱负,点燃了他的艺术理想,“我希望打造一支中国一流、世界知名的乐团。”

苏交乐手写给陈燮阳的卡片,圆号首席Alex来自葡萄牙,单簧管首席Matteo来自意大利。陈燮阳和苏交图片均由苏交供图。

苏交初创即面向全球招聘,短短两个月收到来自12个国家的应聘邮件。乐团最终汇集了20个国家和地区的乐手,外籍乐手占比60%,堪比“小联合国”。

“交响乐本是西方艺术,管乐演奏尤其需要国际水准。”谈及为何招聘大量外籍乐手,陈燮阳展现出了改革家的气魄。更让他骄傲的是,乐团起点高,从演奏水平到合作能力,在建团初期就表现出高水准。

这支“多国部队”不仅演出了大量西方经典,也在用西方技法诠释中国灵魂,乐手们在中国旋律中收获了“新大陆般的惊奇”。

2022年,陈燮阳率领苏交,亮相“相约北京 遇见江南”苏州文化艺术展示周

“中国乐团、中国指挥家必须演中国作品。”这是陈燮阳坚守的艺术信念。这些年,他一直在不遗余力推广中国作品。

他策划华夏音乐节,不断向观众传送具有时代精神的中国回声,至今已上演各类中国作品近百部,还挖掘了一批蒙尘的宝藏作品。他推动金鸡湖国际作曲比赛,征集作品来自全球,要求体现苏州元素,反映江南地区的人文景观。

作为一支扎根苏州的乐团,苏交成为江南文化的展示窗口:乐团曾以“独白苏州”为题,邀请5位作曲家为古城谱写独白情书;乐团曾将昆曲《牡丹亭》与竖琴、弦乐五重奏结合,探寻苏州传统戏曲与西方室内乐的碰撞;乐团还曾上演“历程的献词”音乐会,通过《姑苏人家尽枕河》等7部原创委约作品,在乐声中展开千年姑苏画卷。

这种“在地性”的创作理念,让苏交成为江南文化的现代转译者。“委约创作是一次次冒险,但再难也要坚持耕耘。”陈燮阳说。

2019年,陈燮阳率领苏交,走进纽约联合国总部

2024年,陈燮阳率领苏交,登台阿尔及尔国家歌剧院

在陈燮阳的率领下,苏交走出中国,走向世界:登台纽约联合国总部,上演中西交融、年味十足的新春音乐会;在新加坡、马来西亚、日本展开亚洲巡演,一首《我的中国心》让马来西亚华人集体泪崩;远赴非洲阿尔及利亚,在“双乐团”“双指挥”的设置下加深两国人民友谊。

精进水平的同时,苏交每年坚持举办大量艺术普及活动,出版《从入门到入迷——古典乐这么听》,拉近苏州市民和古典音乐的距离;创建苏州青少年交响乐团,培育新苗,陈燮阳也会陪“青团子”排练,更亲率孩子们登台国家大剧院。

九年来,陈燮阳见证着苏交从零起步,一路成长,职业化程度在国内名列前茅。如今,听苏交的音乐会已成苏州市民的新时尚,本地观众购票踊跃。国外一流指挥家、演奏家、歌唱家纷至沓来,吸引了长三角乐迷跨城看戏,在高铁上展开音乐之旅。

陈燮阳看望苏青交的小团员们

舞台上的陈燮阳拥有绝对话语权,这种掌控全局的地位,并没有让他产生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在苏交的排练现场,他平和谦逊,不动怒不训人,强调互相尊重,“发火没有用,反而会让人更紧张,徒增压力。”

青年指挥如何才能获得乐团的信任和指挥的机会?他赠予三重箴言:夯实基础,哪怕指挥学生乐团也是磨砺;修炼人格,指挥是和人打交道的艺术,别做盛气凌人的指挥皇帝;静待花开,是金子终会发光,但急功近利者难成大器。

2024年,陈燮阳指挥苏交,在苏州文化艺术中心排练

86岁高龄仍活跃在舞台上,陈燮阳的“超长待机”引发好奇。

他有自己的养生之道:不运动,父亲99岁高寿证明,保存体力胜过盲目消耗;不抽烟,不喝酒,坚持食饮有节;不停歇,工作即养生,脑力和体力的双重运动让他保持年轻。

“指挥棒不停,心跳就不会老去。”从浦江之畔到姑苏水巷,陈燮阳用双城轨迹,书写着中国交响乐的另一种可能。闲暇时,他喜欢在风景如画的金鸡湖边散步,也和苏州本地人一样,喜欢吃爆鱼面、焖肉面。

当被问及对苏交未来的期许,这位“常青树”希望,苏交创作的中国作品能成经典,在世界交响版图中绽放光彩;他也希望,苏交能争取更多走出去的机会,在世界顶级舞台持续发出中国声音。

2025年4月28日,排练结束后,苏交为陈燮阳准备了一个小小的“生日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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