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早开的花朵
5月3日,陕西眉县金渠镇,一大早,徐元林在自家葡萄园看到了信使花。他大吃一惊。所谓信使花,是葡萄园第一朵绽放的花穗,如信使般提醒农人开始密切关注开花坐果情况。如果出现意外,来不及保花保果,一年就白忙活了。
全球变暖,在徐元林的果园里,表现就是信使花开放的日期逐渐提前。他记得很清楚,前年是5月17日,去年是5月15日。他料想今年还会提前,早早和一群云南女工约好5月8日过来,修花整穗。
谁知今年气候异常的幅度超乎他的想象。四月底五月初陕西经历了罕见高温,催得所有花朵过早绽放。就在徐元林看见信使花的前一天,当地气温高达39.9℃。

◉5月3日,葡萄园内过早开放的信使花。供图:徐元林
"以前是人安排活,现在是活安排人。"他说。除了35亩阳光玫瑰葡萄,他还种了5亩猕猴桃。这么安排就是为了错开授粉时间。今年猕猴桃也提早开花,还和葡萄开花时间撞在一起。徐元林紧急找雇工来给猕猴桃人工授粉。毫无意外,周边果园都在抢人。最后他只好联系外县女工,对方一口开出每天240元的高价。
眉县被称为中国猕猴桃之乡。据说全国三个猕猴桃中有一个来自陕西,而陕西产的每两个猕猴桃,则有一个产自眉县。自西安驱车,沿连霍高速一路向西,路南即是辽阔的渭河谷底。5月中旬,小麦即将成熟,如大块厚毛毯般整齐地铺在大地上。往西行,明黄色块中的绿色斑块越来越多,那就是种植猕猴桃的园子。
等到了眉县,小麦反而成了绿色原野中一闪而过的点缀。眉县地处关中腹地,县城以南,也就是自渭河至秦岭北麓,放眼望去到处是猕猴桃园。外地人第一次来这里,很难不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近2米高的一排排方格架子上爬满了深绿色的枝条和巴掌大的叶子。架顶上扬出一条条细长的新枝条,长约一米,柔韧,迎风招展,仿佛猕猴桃们的千万只胳膊。

◉秦岭北麓、渭河以南,到处是成片的猕猴桃园。
这里土壤肥沃,又有太白山源源不断的清澈水流供给,为猕猴桃提供了优质的生长环境。自上世纪70年代,眉县开始栽培推广猕猴桃,如今年产值已突破60亿元,成为当地的支柱产业。
5月中旬我来到眉县,几乎所有人都在叹气:今年天气太不正常了,猕猴桃肯定减产。
高温催花过早开放,果农们争先恐后地给花授粉。但很多果园还是出现了他们最不想看到的"摇铃铛"——花蕾和花柄干枯死亡,形似铃铛在树上随风摇晃。原因除了提早开花,花器没发育好,也有开花期间叠加罕见的干旱、大风、沙尘等恶劣天气,共同造成了猕猴桃授粉不良。
在眉县南部的齐镇,是猕猴桃主要种植区之一。镇上的农民老高种了40亩徐香猕猴桃。"授粉的时候找不到人。人家忙自己的都来不及。"老高说。他的果园本身树势就不旺,又找不来足够的工人"抢救",很多花朵最后变成"摇铃铛",即便结了果也是干瘪瘦小乃至畸形,这样的果坐不住,只能趁早淘汰。

◉果农们最担心的"摇铃铛",用手一拢就碎成残片。

◉相比之下,这是正常猕猴桃现在的样子。
果树是高投入行业,猕猴桃从栽苗到挂果平均需要四年时间。老高家地租800元/亩,一般来说农药、化肥、膨大剂等投入大约3500元/亩,加起来4300元/亩,乘以40亩则是17万多。"今年肯定赔钱。"老高说,只是赔多少的问题。
园子里的另一个品种的猕猴桃——红阳——倒是躲过一劫。这个品种开花早,没受到五月初的高温天气影响。红阳也是较为昂贵的一个品种。不过老高家红阳栽得少,甚至不足以吸引客商来园子里收购,所以长得好也没什么用。
老高还有一行樱桃树。他和妻子从树上摘了满满一袋子给我。果肉紧实,酸甜可口。今年算是樱桃的好年景。虽然清明前后的冰雹打掉了第一波花,收获前的高温又限制了樱桃的个头,但高温干旱让樱桃累积的糖分更高,风味更好。而且相对湿度过低,限制了蚜虫的种群扩繁。"今年的樱桃你放心吃,农药打得少。"当地人这么对我说。
但对于老高来说,像是压错了赌注。他的主栽品种葡萄、徐香猕猴桃在授粉期遭遇高温,而种得少的品种反而年景不错。虽然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意识到多样化种植有助于适应气候变化。但对于果农来说,也意味着管理难度的增加。在农村劳动力流失的情况下,主攻一两个经济作物品类已经很不容易。增加品类品种对于农民来说知易行难。

◉老高家的红阳猕猴桃。该品种花期早,躲过高温一劫。

◉今年眉县的樱桃虽然果子小,但风味足,果农们觉得是个不错的年景。
2
中暑的迁徙女工
说回5月初见到信使花后,满怀焦虑的徐元林。他立刻要求云南女工尽快过来修花整穗。这些女工来自云南建水。此时建水的第一批阳光玫瑰刚上市。女工们忙完家里的农活,便开始长达数月的跨省务工。
眉县种植阳光玫瑰的人不算多。和已经在老家种植葡萄多年的云南女工相比,本地人既不熟练,也吃不了那苦。因此三年来,徐元林都把同一批女工从云南请来。这些女性如同一群北上迁飞的候鸟,每年有三四个月的时间穿梭于四川、陕西、河南乃至辽阳,专门给葡萄修穗疏果。
老板们为她们订最便宜的红眼航班。老公也非常支持她们这样跨省打工,还这样开玩笑:不仅挣钱多,而且飞机掉下来的话,还能给家里挣到120万保险理赔。

◉云南女工一下飞机直奔果园干活。她们睡通铺,行李箱就放在门外的过道。
修穗不是个简单活儿。一穗花序的花蕾有200个之多。需要剪掉靠上的副穗。留下100多个花蕾,给它们几天时间完成自花授粉。每个花蕾的顶端绽放着细毛刷般密密麻麻的黄色花朵。由于高温导致的花器发育不完全,果农在这个时候会蘸些赤霉酸(一种植物激素,也被称为生长调节剂)上去,保证坐果。
待葡萄结出一簇簇如绿豆般的果粒,就要开始修果了。这活计非常麻烦,需要极大的细心和耐心。要剪掉每个小串朝上和朝下生长的果粒,只留出平行方向的果粒。而且修出整串由上到下、逐渐收窄的廓形,这样长大的果实不会互相挤裂,卖相也好看。

◉给葡萄修穗是个细活,既辛苦,也需要熟稔的技术,一般人干不了。
针对不同的销售渠道,每个果农的修剪要求也不同。一般来说阳光玫瑰的花穗会修的偏小。我在宝鸡陈仓区见到一个果园,由于要生产精品葡萄出口迪拜,老板要求只留四层果,这样长出来的成品约1斤2两,一把盈盈在握。当然,对于女工来说,意味着单串更长的劳动时间。
去年的工价是修一串花穗,1.1元钱,其中4毛钱要给到中介工头。去年徐元林园子里来了17个妇女,干了10天,徐元林一共付了11万,妇女们只分到了7万。
今年每串花穗的工钱上涨了1毛钱。手快的一天可修一千穗,手慢的也有七八百穗。只要肯干,日入千元不是问题。相比之下,当地女工只能修四百穗。 "不是钱的事,关键是开花就那几天,我等不起。"徐元林说,"好多本地妇女眼馋,但干不了。"
徐元林的要求和大多数果农类似:一串留6层,约为65个果粒,这样果实成熟后是1斤8两,一般由中间商在地头直接整园包货卖给商超。
女工们给徐元林的果园修完花,就转移到40公里外天王镇的一家果园继续劳动。我在那里见到了这群女工。她们穿着宽松透气的长衣长裤。每人戴一顶渔夫帽,脑后垂一块布遮住脖子。她们并不像本地村民喜欢扎在一堆,边说话边干活,而是分散开,一人沉默地修剪一行葡萄。小剪子灵巧地一张一合,不疾不徐。剪掉的果粒落在地膜上的声音滴滴答答,像是在下雨。

◉在园子里干活的云南女工。从早晨5点半到晚上10点多,大部分时间她们就是这样站着安静地修穗。
她们早晨5点多起床,简单梳洗吃饭,便钻入果园开始干活。三顿饭加起来不超过1个小时。随着日头西斜,每个人所站的位置彰显了当日的工作进度。一直干到夜里10点多,天黑了就打着头灯干。一位女工弯腰撩起裤腿给我看她的脚踝:从脚到小腿肿得厉害。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女工穿厚底拖鞋干活——脚肿得穿不进鞋。
中午休息片刻,她们才聚在一起,抽烟、喝酒、跳舞,短暂地释放疲劳,缓解一下肿胀的腿脚。哪怕三十七八度的高温,也乐此不疲。
"我老家也半年没下雨了。"和我聊天的云南女工说,机井、湖泊都干了。跟她同来的三个人家里都栽了葡萄,离上市还有一段时间,现在正是需要水的时候,但是浇不上。"都不知道怎么办了,就干着。"水稻旱死了,玉米,花生也栽不下去。
女工有烦恼,徐元林也有一大堆烦恼。他忧心葡萄疏果的进度,但又不敢催。他是技术派,特别强调修果时人要心沉气静,"心率要保持平稳。"这样手上的动作才不会乱。
还有一个原因,是担心她们热晕。过去这周每天午后都高达38℃。看着她们一身捂得严严实实,中午还要在葡萄架下跳舞。他既佩服又害怕。
5月19日中午,两个女工中暑晕倒在果园里。所幸吃药休息后缓过来了。当晚徐元林将她们送上了回云南的飞机。
3
一步错、步步错的时令
对于今年的葡萄来说,气候变化不只是高温导致提早开花、花器不全,还叠加了干旱和大风等复合型灾害。又干又热的风从架子间吹过去,直接把花帽吹干了,卡在果粒上脱不下来,容易造成果粒畸形。这样的葡萄,再好吃,客商也不会买。果农就用赤霉酸刺激果粒膨大,顶破花帽。

◉高温干旱导致果穗顶端的小花胚珠发育不良,无法正常授粉,出现不开花、花帽不脱等异常现象。最终果粒畸形,甚至开裂。供图:徐元林
在前述天王镇的果园,主人提起开花早,也是心有余悸。5月初他在甘肃,1号早上听弟弟说园子里开了花,当天下午就把草莓地里的工人都喊过来修花。他不知道信使花什么时候开的,但肯定比5月1号还要再早几天。
他的葡萄发育状况明显比徐元林的要好:更大,更饱满,色泽鲜亮。这是因为果园位于塬上,园子里的通风条件较好,因此虽然开花早,但整体温度相对较低。
就我在眉县看到的几家葡萄、猕猴桃园,即便只隔几公里,果实发育的状况也能有显著差异。
也就是说,虽然全球气候在变化,但每个果园的小气候、农人的田间管理技术可以起到关键的调节作用。但相较于气候的波动性,这些人为的选择和努力似乎更多是"事后诸葛亮"——具体到每个农场的微观层面,人算不如天算,农民很难预知什么是真正有效的适应技术。
除了赶紧渡过眼下难关,果农们不太愿意说的,是他们对未来的担忧:久旱必久雨,他们尤其担心果实快速膨大期时下雨,这对葡萄是致命的。
另外,今年开花早,上市时间必然提前。如果8月中旬上市,西瓜季还未结束,葡萄不具有竞争力。又是最热的时候,存放在冷库里还会增加电力成本。节气就是一步错,步步错。每个果农都在抱怨,全乱套了。但他们也互相安慰:"大家都乱了,这是气候的关系,你别害怕。"
徐元林原本计划今年收12万穗葡萄,如今最多只能保7万穗。5月初看到信使花后,他定下了"赔10万"的目标。半个月后他说,"现在看20万都不止。"
前述天王镇的果园,因为位于塬上,享受到了更好的通风和更低的气温优势,但也有劣势:不具备灌溉条件。园主必须从附近小水库的溢流河中,把水抽上来浇灌葡萄。而葡萄园边上的几亩小麦从年后一直旱到现在,已经接近枯黄。"没办法,塬上都是看天收,麦子钱还不如电费贵呢。"对农民来说,这几亩小麦反正也是口粮田,能收多少算多少。而葡萄,则是他们全年的主要收入。
但如果水库没水了,葡萄园就完了。

◉这个果园将水从水库的溢流抽上来,存在自己挖的水塘里。但这点宝贵的水资源只能用于浇灌葡萄和猕猴桃。小麦不配享有。
4
干涸的水库
徐元林的猕猴桃园已经停水一个多月了。村里人都用灌渠浇水。村长说灌渠的水源——斜峪关石头河水库快要干了,而且要优先保城市用水,就不给村里灌渠供水了。于是家家户户只得靠井水灌溉。没有井的就找邻居帮忙。大旱当前,村民就靠这种非正式的互助度过难关。
5月14日早晨,徐元林发现家里连自来水也停了,只得煮牛奶冲了鸡蛋当早餐。他决定亲自去水库看上一眼。于是次日我们一同前往石头河水库。当天很热,空气被强烈的日光照得发白。大坝内侧的水位很低,水面之上,周边是一圈圈黄沙般的库底。只有靠近大坝的区域有一些水,再往里一点,是灰色如水泥般的厚厚底泥。库尾区则彻底干涸,只剩下雪白的石头河床。


◉干涸的石头河水库。
4月,陕西省气象局发布预警,今春陕西全省平均降水量为1961年以来同期最少,平均气温为1961年以来同期第三高。
水库位于眉县西南端。石头河自南向北切割秦岭,在此流出,汇入渭河。石头河流域水资源丰富,其流经的太白山区过去被称为"山有多高,水有多高"。农夫山泉就在太白山设立了取水基地,是其八大水源地中唯一的高海拔雪山取水点,主打卖点"海拔3000米的冰川融水顺着山涧蜿蜒而下,最终汇入农夫山泉太白山基地的取水管道"。
早在民国时期,陕西省水利局就想在此拦河蓄水。但这个梦想,直到1994年才得以实现。石头河水库从此成为西安、宝鸡两大城市生活用水的水源地,被誉为"关中水塔"。
但是据《中国水利报》,今年石头河水库的入库径流较常年减少四成,灌区墒情监测站数据显示,表层土壤含水率已跌破12%;另一方面,持续高温导致城市日供水量骤增30%。
在水库边上的一处观景点,几个骑摩托车过来的男性村民抽着烟,七嘴八舌交流着今年的旱情。有人说八十年一遇,于是他们讨论起民国十八年的三年大旱。大家估摸着现在水库里还有多少水,可能十分之一都不到?村民遥想起当年站在这里甩根钓竿下去偷着钓鱼,如今面前只是干涸的库底。
"汉中都没水了!"这里他们说的是引红济石工程——该工程从太白县境内的汉江水系红岩河上游取水,打穿秦岭腹地近20公里隧洞,将水自流调入石头河水库。但是今年汉中遭遇近十年来最严重旱情。红岩河所注入的褒河径流量比常年同期减少1/3。汉水自顾不暇,也就没有多余的水分给秦岭以北地区了。

◉5月20日的全国旱情分布,陕西是旱中之旱。
5
早衰的小麦
在猕猴桃主产区,农民几乎不再给小麦浇水,而是把有限的水资源用于保猕猴桃,或是樱桃、葡萄等高价值农产品。从水库引水,浇一亩地大概60元,小麦一斤才1.2元。农民觉得不划算,"我浇一亩地,就把50斤小麦给水库了。"
小麦原本就是口粮田。就算减产,也足够一家人吃了。今年最倒霉的,是种小麦的大户。
对于后者,我在眉县见到两种情况。一种是某国营农场在渭河以南种植的800多亩麦子。因为是河滩地,水井只有6米深,比种在高处的麦子灌溉条件好。但问题是,这里的沙土地留不住水肥。紧浇慢浇,麦子产量还是不行。往年风调雨顺,别处能打1000多斤麦子,这里也就700多斤。
今年更惨。年后下了几场雨,都只是打湿地皮。最近一场人工降雨,有人说,"连我车顶上的灰尘都没冲掉。"3月之后,眼看太旱,该国营农场的负责人说,浇过几次水,但800亩麦田的面积还是太大,靠灌溉根本浇不过来。
田地里大片的小麦旗叶已经枯黄,意味着小麦已经早衰,严重时可枯死。麦子根部的土地,白天摸着烫手。负责人说,小麦每亩成本500多元,今年这样子能打400斤麦子的话,一斤麦子也就1.2元,肯定赔钱。

◉渭河以南河滩地上的小麦枯黄,旗叶都干了;麦子根部的土地,白天摸着烫手。
我问种粮可有补贴。负责人说,补贴是给到农民的,而不是这种国营农场(除了20元/亩的宽幅沟播补贴)。
还有一项补贴是"一喷三防",指的是将杀虫剂、杀菌剂、植物生长调节剂(如微肥、抗旱剂等)混配,一次施药可以达到防虫、防病、防干热风的目的。不过,今年因为太旱,缺乏病害、虫害发生的条件,所以一喷三防的意义不大。但由于补贴是给到农技站,农户没有自行决定的权利,所以农场还是被动接受了两次一喷三防。
相较来说,政府给农场修建的90亩高标准农田还比较有用,因为安装了地埋式喷灌。对比发现,这比浇灌其余大部分麦田的卷盘式喷灌机效果更好。只是在喷不到的盲区,麦子还是枯黄的。

◉高标准农田配套喷灌能浇到的麦子呈相对正常的绿色,浇不到的盲区则已枯黄。
2022年之前,农场种小麦主要是做青贮,卖给边上的牧业公司,一亩产值可达1200-1500元,远比卖小麦挣钱。但在保粮政策下,如今这也被禁止。
前年5月20日这里被冰雹袭卷,颗粒无收,保险赔付了7万元。和40多万的种植成本相比,只能说聊胜于无。
另外,人们担心的是,再这么旱下去,小麦完蛋也就算了,下一茬玉米也播种不了,那今年就彻底白干了。
渭河以北的黄土塬,则是另一番景象。当地人称"北塬",也就是扶风县和岐山县所在地,平坦辽阔,是关中重要的商品粮基地,以小麦为主,间有少数猕猴桃和苹果园。有灌渠的地方,就能浇小麦,否则看天收。
北塬属于新灌区。水从西边宝鸡峡水库经灌渠引上来,存于塬上沟谷间拦出来的小水库。这些小型水库是抗旱的关键。水库能辐射到的大片麦田,虽然个头比往年矮上二三十公分,但好在穗粒饱满,颜色也是正常的青绿色,由根部按部就班地向上泛黄。只要后面天气正常,产量基本不受影响。
但种在高处梯田上的麦子,由于无法灌溉,很多块地已变枯黄,农业行话叫做"高温逼熟",产量预计在三四百斤/亩。




◉同在北塬上,(上两张图)灌区的小麦能浇上水,就是正常的绿色,虽然比往年矮不少,但不影响产量,亩产也许能保千斤;(下两张图)梯田上的小麦没有灌溉条件,已经干枯,高温逼熟,亩产可能也就三四百斤。
整体上讲,这里的麦况比渭河以南好得多。灌溉条件只是一个次要原因。根本差别在于果树每亩产值上万元,粮食产值不过千元,严重不平衡。两边农民的心态也不一样。果农为了保果,在用水用电上不计成本。但种麦子的农民每浇一次地,都要心疼水费电费。
"粮食种的越多就越穷。"在大旱之年,这句话显得尤为沉痛。
还有二十天就要收麦子了。现在农民既害怕干热风——会加速小麦植株衰老,提前枯黄;也害怕下大雨——早衰的麦根吸收过量水分,会"挤爆"细胞,迅速枯死,当地人称"小麦呛死"。
在我离开宝鸡后的几天,当地依然是三十八九度的高温。5月中旬宝鸡部分地区暂停工业用水,居民生活定时供水。5月21日,小满。眉县发布高温橙色预警,预计局地可达40℃。
所有人都在等雨来,但又担心雨下得太小、太大、或太久。

◉出眉县,经常兴大道。渭河及其支流已断流、枯竭。
作者
孔令钰
食通社项目主任。关注气候、环境和食农议题。
图片除注明外,均由作者拍摄
还没有评论,来说两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