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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上桌,贡献今年最戳的脱口秀

看见被困在家务围墙中的女性,也看见家政行业里沉默劳作的女性,正如脱口秀演员史妍所言:从家务到家政,如果说这是解放了女人的天性,倒不如说是女性解放了女性。

作者 | 花瓢白
编辑 | 詹腾宇
题图 | 鸿雁

" 有的雇主喜欢吃素菜,有一次他给了我一个食谱,我一看都是各种菜叶。雇主说就按这个做,这个是减脂瘦身餐。我说:啊,原来你们管这个叫减脂餐,我们都管这个叫吃不上饭。"

这是一段来自家政女工的脱口秀。5 月 21 日,《从她说起——家政女工 TALK》在网上直播,它以 " 家务 " 为切入口,打破了许多人的刻板印象,家政女工不再是统一的苦哈哈形象,而是一群有幽默感、会编段子的人。

资料显示,中国在 2022 年时家政服务人员已达到约 3800 万,其中绝大多数是女性。她们也许是我们的母亲、阿姨、姑姑,也许是常常碰面却从未对话的陌生人。她们的存在如此重要,却常常对自己的职业羞于启齿。

在传统家庭中,家务天然地和女性有着深度捆绑,女性长辈和家政工做的工作往往很像,而很多男性却享有 " 家务豁免权 "。 因此,让家政女工发声,阐述自己的生命经验,是让女性 " 上桌 " 的另一种可贵实践。

正在候场的家政女工。(图 / 新周刊)

然而,让长期处于边缘、缺乏表达机会的家政女工讲脱口秀,并非一件易事。她们没有专门的练习时间,只能在吃饭、洗澡、刷牙、做饭、遛狗、就寝时见缝插针地开启背稿模式,把稿子默诵几百遍。

她们也都是第一次上台演讲,连怎么握麦克风都不太熟练,有时候讲着讲着就开始发怵,声音会突然停顿在半空,仿佛呼吸不上来。

但这并不影响现场的气氛。只要台上的人一紧张忘词,观众席的家政姐妹就会大声欢呼和鼓掌,给台上的人送去勇气。表演结束,阿姨们围成一堆唠个不停,互相竖起大拇指。

家政女工都很珍视这个上台的机会。青柳是来自河南许昌的家政工,她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能站上北京这样一个大舞台睁眼 " 见世面 ",这是过去从来不敢想象的事情。

" 那一刻我连自己是谁都不认识了,这还是我吗?"

" 卡壳的那一刻,真的很羞愧 "

一站上台,青柳的手就控制不住地颤抖。

她感觉自己在做梦,恍惚间就已经站在一个被镭射灯照亮的舞台中央,讲她那些一地鸡毛的琐碎日常。

她实在紧张,刚开口声音就开始游走,麦克风也渐渐离开了嘴,说着说着脑子就一片空白了:" 本来这些文稿还是挺熟练的,全部都在脑子里。但是一上去,真丢人。卡壳的那一刻,真的很羞愧。" 她回忆道。

下台之后,她十分懊恼,觉得自己心态不好才掉链子," 是井底之蛙 ",对不起为脱口秀艺术节忙前忙后的所有人。

遗憾的心情一直萦绕着她。表演结束当晚,家政女工和工作人员都在群里分享激动的心情,只有青柳一个人仿佛还没走出那片乌云,第二天才在群里突然开口:" 在群里看到姐妹们发言,我一直都在愧疚当中。鸿雁的众姐妹这么全力以赴努力支持鼓励,虽然我自己也很努力很努力,但表现得不尽如人意 …… 没有勇气说话发言。"

候场时还在捋稿子的青柳(左)。(图 / 新周刊)

梅若是北京鸿雁社工服务中心的创始人,也是这次脱口秀的发起人。她跳出来安慰青柳:" 我一直想和你说话,昨天没有机会。你知道吗?当你愿意接受这个挑战,就超越了 90% 的人。我第一次上台演讲,二十分钟(的内容)录了四个小时,几近崩溃。但是我知道那是我的起点,不是我的终点。"

群里的家政姐妹也纷纷出来给她打气。青柳不是一个自信的人,反复强调自己 " 挺笨的 "" 脑子不够用 "。她只念到小学,很多字不会写,整理故事时只能用手机语音转文字,可她普通话也不标准,转写中常常会蹦出一些不该出现的词。后来,在脱口秀编剧老师的指导和帮助下,她的脚本终于完成。

但青柳的爆梗频率可以说是全场最高。她敏锐地察觉到当下家政工和智能电器的 " 竞争关系 "。比如一个雇主买了扫地机器人后取消了和她的合作,但不久之后又找到她,说扫地机器人卡在沙发下面 2 个月了,家里太脏,还是要有人打扫。青柳便调侃道:" 像这种问题就不会出现在我们家政工身上,因为我们不会卡在沙发下面。就算为了偷懒,我们也不会卡两个月,因为确实饿不了那么久。"

她还改编了网上关于家政工的爽文式短剧,比如《霸道老板爱上保洁小妹》:" 上市公司的霸道总裁开集团会议,几十个高管想不明白的问题,解决不了的工程材料问题,被保洁小妹听到了,轻松用牙膏就搞定,她被破格提拔为总监 …… 但其实这个保洁小妹不如我。技能我都有,就等霸道总裁了。"

她的幽默感打动了现场观众,大家好几次捧腹大笑。

舞台上的青柳。(图 / 新周刊)

只是青柳是一个很难对自己满意的人,这种心态贯穿了她大半个人生。从小,青柳就觉得自己是庄稼地里的一株 " 弱苗 ",生来体弱,干不动任何体力活,在父母眼里是 " 出去了就活不成 " 的人,长期留在家中。

一直到 20 岁,青柳决心外出打工,进入了一个腐竹厂 " 捏腐竹 ",每天等豆子泡发,用机器打成浆,待腐竹成型后挂起来。尽管这个工作很辛苦,青柳也一直咬牙坚持,不想让旁人看笑话。

不久之后,青柳的打工生涯就因为结婚和生孩子中断了。但她有一颗志在高远的心,等到孩子长大、老人离世之后,她终于可以出城看看,于是在 2019 年选择成为一名家政工。

她的人生轨迹,也是很多家政女工的缩影——许多不得不成为家庭主妇的女性,都是要等到家中老小各有归宿,不再是束缚之后,才能彻底撒手,走出家门。

因为觉得自己能力不济,青柳在做家政工时几乎不敢休息," 不能让别人挑毛病 "。每一天,她清晨 5 点 25 分就起床,像陀螺一样运转到晚上 9 点才停下来。

青柳常常不敢休息。(图 / 鸿雁)

她对工作有着 " 强迫症 " 式的苛求:把早餐端到餐桌上时,温度必须是不凉也不热、刚刚好的状态;昨天搞过卫生的地方,今天还会再擦一遍;雇主一家的衣服,她会把裤腿、领子、袖口、膝盖、大裆等位置手搓一遍,保证没有污渍之后才放进洗衣机;棉麻、丝绸或毛线的衣物,她全程手洗。

这些被大部分人忽视的 " 隐形家务 ",都被像青柳这样的女性默默承接着。很多家政工或许从未听过 " 隐形家务 " 这个词,但那些卫生间墙上溅的水印、马桶表面的污垢、下水道的头发等犄角旮旯的地方,都是她们处理干净的。她们回到自己家里,出于职业习惯,也会把里里外外都擦得亮晶晶。

家政工和雇主的关系常常是微妙的。当了 8 年的家政工,青柳觉得能和雇主互相满意的概率为零。在脱口秀舞台上,青柳把雇主和家政服务阿姨的匹配比喻为 " 非诚勿扰 ",有点像找对象,大多数不欢而散的合作都是以 " 你好,认识你很高兴 " 开始,以 " 我们不合适 " 结束。即便有时遇到合适的,在一起很长时间,分开时也会说:" 你一定会找到更好的 "。

但这只是客套话。" 哼,他找不到更好的了。" 青柳吐槽道。

在 5㎡出租屋写作的家政女工

也不是所有家政女工上台都紧张。来自四川简阳的施洪丽,登上舞台后甚至有点过度松弛——因为没有背稿,也看不清提词器,她干脆现场即兴发挥,导致后台的字幕老师一直找不到她的词。

提起这一段,施洪丽哈哈大笑,觉得这问题不大——自从患上癌症后,很多事她都看开了,所以在台上比一般人淡定许多," 只有在医生说我只能活几个月的时候,我才有点紧张。"

2020 年,医生告知她患上了乳腺癌,可能只有几个月的生命,把她吓得不轻。但如今五年过去了,她仍然顽强地活着,还把这段经历编成了一段苦涩的脱口秀——患病后,她屡次被客户取消合作。很多雇主看到体检报告上写着 " 乳腺癌根治术 " 后就拒绝录用她,哪怕施洪丽做出 " 出任何事都自己负责 " 的承诺,依然不断被退单。

舞台上的施洪丽。(图 / 家政女工 talk)

癌症不仅影响了她的工作,还彻底改变了她的生活。化疗结束后,她突然觉得岁月紧迫,匆忙开启她毕生最想做的事业——写作。她从小就喜欢看书和写日记,但在做月嫂时,完全无法集中精力写东西," 手机都不敢看,没时间 "。

如今,她暂停了家政工作,独自租住在北京一个约 5 平方米的小平房里,就像把自己困在一个 " 小岛 " 上,夜以继日地写作。据她说,是 " 三本书同时开写 "。

这个出租屋月租只需 350 元,一下暴雨屋内就昏天暗地。厕所和厨房都没有,施洪丽就跑到院子外上厕所,在房子的过道搭一个简易的 " 厨房 ",用一个电饭煲和小炒锅做饭。尽管住得逼仄,但她不愿意回老家,因为家里有卧床的老人,叽叽喳喳的鸡和鸭,一大堆等着她干的家务和农活。她生怕写作思路从此中断,宁愿住在这个狭小昏暗的出租屋里,尝试用笔去辟出一个更大更开阔的世界。

她不太会使用电脑,每一个字都是用手机的手写键盘敲下,其中一本已经写了 30 万字。起初,她连搜索键都不会用,每次修改都得从开头一直往下找。

化疗之后,她常常感到头痛、眼睛痛,手臂也痛。前几天,她的手臂疼得没法写东西,就把一条弹力裤剪了,缝成一个 " 袖套 ",把自己的右臂吊起来," 让淋巴液回流 "。

施洪丽日常看的书。她的书桌也是捡的。(图 / 受访者提供)

她想尽快写完手上这三本书,然后回归家政工岗位继续赚钱。决心把写作放在首位后,她的生活变得拮据,但赚钱的重担一直在她肩上。她丈夫打小是一个病秧子,有先天性肺部疾病," 从 6 岁吐血吐到现在 ",住过 20 多次院,发病时需要 24 小时吸氧,家里的制氧机都用坏了三个。

在老家时,施洪丽尝试过很多谋生之路。有一回,她从电视上看到煤油灯孵蛋能致富,便照葫芦画瓢,没想到刚有起色,煤油灯的火苗就窜到了墙上,把整个茅草屋点燃了,致富希望随之灰飞烟灭。

为了还上创业的债,施洪丽外出打工,跑到一家四川饭店做服务员。在这里,她学会了杀蛇——先用平常抓肉的 " 抓子 " 把蛇的尾巴抓起来,慢慢从笼子往外拖,让蛇缠在她的左手臂上,再一把抓住蛇的颈部,右手手起刀落,把蛇头剁掉,蛇血和蛇胆放在酒杯里,马上给客人端上桌。

她胆子大,最多的时候一天能杀七条蛇,后来还跟着大厨学了点厨艺。但这份工作也并不持久,不久之后她就 " 被辞职 ",重新回到劳动力市场找工作。

生活中的施洪丽很爱笑。(图 / 受访者提供)

千禧年之初,月嫂行业兴起,施洪丽又跑去学习当月嫂,前后的经历被她写成了《一个四川月嫂的江湖往事》。因为这个职业,她服务过形形色色的人,遇过各种古怪之事。比如一个宗教大师告知她晚上九点到早晨六点一般不允许上厕所,因为在这个时间段女主人会开启一款军用装置,说是红外线防盗装置," 杀伤力像刀杀一样 "。

这篇文章在 2022 年被收录在皮村文学小组的《劳动者的星辰》一书中,是施洪丽写作的起点。作为一个热爱写作的家政女工,她遭受过很多偏见。有段时间,她在一个音乐学院做保姆,碰到一个中文系教授在打麻将。她上前请教,希望对方教她写东西,没想到教授当场揶揄:" 你一个穷保姆,读那些书叫人耻笑,东西你也写不出来,写出来也没人看。"

施洪丽的文章被收录于此。

《劳动者的星辰》

上海人民出版社,2022-8

这段经历后来被她写成了段子。如今,她打破了这些刻板印象,也即将出版一本新书。她想通过自身证明,患癌并不影响她做一个好阿姨,家政工也并不意味着眼界低和不思进取。

至少对于她而言,如果基本生活能保证,哪怕只有一个几平米但能遮风避雨的地方,她都想在写作这条道路上继续探寻。

打赢 400 元的战争

还有一些家政女工的脱口秀不是为了逗笑观众,而是为了鼓舞人心。

来自河北邯郸的桂海秀是其中一个。甫一出场,观众席上的家政姐妹们都沸腾了,因为光是演讲标题就足够让人振奋——《不会写诉状的人如何打赢 400 元战争》,讲的是有一名雇主在桂海秀离职时扣了她 400 块钱,理由是 2 月只有 28 天,所以要扣掉她 2 天的工钱。

桂海秀觉得不可思议,反问道:" 那还有好几个月有 31 天,这个钱你是不是得补给我啊?" 她据理力争,却被雇主视为胡搅蛮缠,甚至被恐吓:" 我已经辞退你了,你要是再回我们家敲门,我们就报警,说你扰民。"

桂海秀并没有被吓退,认为不是她的钱一分不要,该是她的钱得锱铢必较,回头就上法院把雇主告了。十几天后,她拿回了属于她的 400 块钱,以及她的尊严。

表演中的桂海秀。(图 / 家政女工 talk)

这段真实经历赢得了全场的喝彩和掌声。在最后,桂海秀还不忘鼓励所有家政姐妹:" 虽然这个过程充满未知,但是工作人员全有答案。姐妹们别怕自己不懂法,没事儿,踏进法院的大门,就会有懂的人来教我们了。"

从业以来,桂海秀就一直为家政姐妹们打抱不平,因为她自己知道这份工作有多苦。

41 岁那年,为了给三个孩子更好的生活,桂海秀决定外出打工。她手里攥着 100 多块钱就去了北京,白天在一栋写字楼做保洁,晚上睡 10 块钱一晚的地铺。刚开始她连吸尘器都不会用,幸亏在家政公司遇到一个善良的姐妹,特地跑到她的写字楼教学。有时候,手上的活儿特别多,桂海秀做到深夜 2 点才完成,却舍不得打车回出租屋。

但桂海秀舍得买火车票。每个周末,她都会往返河北邯郸和北京两地——每逢周五晚上 12 点坐火车回家,给孩子们包肉包子和饺子,把冰箱塞得满满的,周日晚上 12 点坐火车到北京,次日早晨 5 点左右到达北京西站,直接到客户家上班。

这几乎成了她固定的旅程。有时候在车上能眯上一两个小时,她就满足了。

桂海秀在邯郸的娘家。(图 / 受访者提供)

所以,每当桂海秀目睹家政姐妹中有人因为不懂法而吃尽苦头,都会站出来,因为每个来到大城市漂泊的家政姐妹都不容易。她还长期帮助大家讨薪,有时候是讨回工资,有时候是讨回押金。

她说,如果将来还有关于家政女工的脱口秀,依然会去积极参加,尽管表演时心脏 " 突突 " 地直跳,但她希望用自己的亲身经历鼓励更多的人,让更多人相信 " 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 "。

桂海秀还有一个小小的梦想:或许有一天,她能成立一个正正规规、公平公正的小家政公司,能多站在姐妹们的角度安排工作、思考问题,让大家少经历那些弯弯绕绕的陷阱。

让家政女工 " 上桌 "

回想起来,梅若在北京鸿雁社工服务中心和这些家政姐妹打交道也已经十年了。

很早以前,梅若就想为她们举办一场脱口秀。她发现,家政工比较压抑,有很多话要讲,但是在工作和生活中经常不被允许。所以每当周末休息,她们就喜欢汇聚到鸿雁上演 " 吐槽大会 ",分享生活中的酸甜苦辣,常常妙语连珠。

这个想法,在今年终于获得了腾讯新闻《我有一个想法》计划支持,将这个想法进一步策划和完善。五个月前,梅若在社群中发布了脱口秀的招募信息,一晚上就收到 80 多个姐妹的报名。但是该如何写稿,如何演讲,对家政女工而言都是一片空白,很多人是第一次拿起笔来记录自己的人生经历。

考虑到一些人虽不会写,但特别会讲故事,鸿雁的工作人员们给 80 多个家政女工都做了一两个小时的访谈,收集素材后再进行筛选,最终才定下了上台表演的人。《我有一个想法》项目组还帮忙找来了脱口秀演员孟阳给家政女工做了两次线下培训,帮忙提炼梗和段子,前前后后有将近 10 人参与改稿。

家政阿姨们在上培训课。(图 / 家政女工 talk)

对于普通人而言,背诵一篇 5 分钟的稿子不算太难;但对于家政女工来说这并不容易,她们甚至有很多字都不认识。

上台也得克服极大的心理障碍。脱口秀完全是一个人的现场,与合唱或集体舞蹈都不一样,同时要呈现有分量的公共表达。梅若记得,最后确定要上台的 5 位表演者几乎都打过退堂鼓,有人跟她说 " 天天都紧张得睡不着觉 ",还有人后悔道 " 天哪我为什么要答应这件事情,好痛苦,我觉得我根本就做不到 "。

梅若反复安慰和鼓励她们:" 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只要把这个稿子背会,让它变成你的肌肉记忆。当你站在台上的时候,第一点是要消除你的恐惧,因为我们作为素人、普通人,这个是我们第一次去台上讲话。"

梅若(最右)和家政姐妹们在一起。(图 / 受访者提供)

所以在直播那天,梅若觉得出现任何状况都是可以理解的。这是她们非常重要的一个时刻,是一生中都没有过的公开表达的机会。

除了 5 位表演者,节目还安排了开放麦环节,让落选的姐妹可以参与其中。让更多人上台,是梅若一直贯彻的理念。过去十年间,北京鸿雁社工服务中心为家政工办过纪实影展、音乐专辑和身体剧场。而今年举办的脱口秀,更是打破 " 私域沉默 " 的最好方式," 可以上台表达,意味着她们是跟这个世界有联系的人,是在公共空间里可以被看见的人,有机会跟他人对话,是社会属性的人。" 梅若说。

再者,很多家政女工在经历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生命境遇,而脱口秀可以帮助她们转化那些苦难的故事,更好地理解自己的生活,和雇主建立更好的连接,并在这个过程当中学习到一些新的智慧和方法。

来看脱口秀的家政姐妹们。(图 / 受访者提供)

在鸿雁的联合创办人李文芬看来,家政女工常常承担着很大的心理压力,比如不敢跟家里说自己的职业,也被认为这个职业没有太多技术含量,是不太有见识的一群人,常常要面对各种各样的有色眼镜。

青柳遇到过一个一岁多的孩子积食,但孩子姥姥硬要喂他吃水果,青柳想要制止反而被骂得狗血淋头。老人认为青柳只是一个打杂的,没有表达的权利。

桂海秀服务过一个看不得她午睡的雇主,即便所有活都干完了,小孩也睡着了,雇主仍觉得家政工不应该休息,提出刁钻的分外要求,让她把抽油烟机卸下来清洗。

施洪丽则遇到过年龄歧视。在她 24 岁找工作的时候,客户嫌弃她 " 年龄太大 ",希望找十五六岁的。

如同鸿雁成群地从北到南迁徙获得生存机会,家政女工同样从乡村到城市流动来讨生活,她们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要依靠集体的力量才能穿越寒冬,穿越困境。而在当下,需要让更多人扔掉偏见,看见这群不该被无视的人,听见她们的声音。

或许,这就是让她们 " 上桌 " 的最大意义。

2024 年妇女节,家政女工们一起做的版画。(图 / 受访者提供)

表演结束之后,许多家政女工意犹未尽。有人在睡觉前,眯着眼睛不由自主地又背起了稿。还有阿姨自嘲:这刻苦努力的劲,早用上是不是我们也都能考上北大了。

她们还打算组建一个 " 家政女工脱口秀俱乐部 "。哪怕有些梗不好笑,有些故事的底色是悲苦的,但可以让更多人看见被困在家务围墙中的女性,也看见家政行业里沉默劳作的女性。正如脱口秀演员史妍所言:从家务到家政,如果说这是解放了女人的天性,倒不如说是女性解放了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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