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霭笼罩下的爱丁堡,如一幅晕染着灰蓝色调的古画。作家麦家缓步行走在青石板街头,仿佛一位在时间迷宫中破译秘密的探险者。他笔下的那些坚守秘密的人——容金珍、李宁玉、黄依依——在故事里游走,如今他们似乎也在这布满暗码的老城复活。我带麦家走进我常逛的爱丁堡的旧书店“扶手椅”书店,看他站在那些被时光磨软了棱角的书脊前,不禁想起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的话:“当我的心灵受苦时,故事便成了我的避难所。”

麦家在“扶手椅”书店
受语合中心支持的文学驻留项目邀请,今年3月,麦家来爱丁堡举办讲座,向当地读者推介他的新书《上校和太监》(The Colonel and the Eunuch),也就是《人生海海》的英文版。该项目的负责人王竞知道我在爱丁堡生活多年,又一向对文学感兴趣,便提议由我尽地主之谊,陪麦家“逛一天”,顺便许我特权,和他边走边聊,做一场即兴采访。我几乎没加思索就一口答应下来,觉得这事有趣极了。谁知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对爱丁堡的了解并不太多,于是,赶紧恶补本地的历史和风物。

《人生海海》英文版,Apollo出版社,2025年5月版
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的这句话,是我在爱丁堡的“作家博物馆”(The Writers’ Museum)中看到的,我之前一天先去那里参观、做了功课。我还没来得及向麦家介绍这位爱丁堡的作家,以及他的代表作《金银岛》《绑架》《一个孩子的诗园》《化身博士》等等,而当麦家向我袒露心声时,他的话语竟自然而然地将他和史蒂文森联系到了一起。麦家告诉我,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天生的作家”。阅读与写作,是他内心紧张不安时最好的缓解方式。他用“救赎”来形容文学带给他的意义。他说:“文学对我的救赎是非常具体的。比如,当我遇到一本特别喜欢的书,我会乐此不疲,甚至会去摘抄书中的句子……而当我写出了一个令自己满意的人物,我也会开心很久。”
他曾经是一名基督徒,但后来放弃了信仰。他说,尽管这段经历让他变得更加坚定,形成了更清晰的价值观,但“基督教看不见摸不着,而文学是可以触摸的”。“当我跟别人争执之后,内心感到极度疲倦焦虑时,只要拿起一本文学书,我很快就能安静下来。我很快会进入另外一个世界,并从中获得慰藉。有些作品就像是人生路上的路标——这就是文学的意义。我们每个人都活在现实之中,现实带来满足,也带来束缚。人们为了逃避现实,会躲进一本书里,哪怕去读《哈利·波特》也可以获得片刻安宁。《哈利·波特》也许拯救不了我们,但卡夫卡的作品,会令人感到深切的安慰。”
对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而言,故事是他逃避现实的避难所;而对麦家来说,文学作品则是他情绪得以安放的慰藉之地。两位时空相隔、文化背景迥异的作家,却拥有相似的内心体验。
爱丁堡最动人的传说之一,是一只名叫“博比”(Bobby)的小狗的故事。170多年前,约翰·格雷在爱丁堡警察局担任夜间守卫,他养了一只名叫博比的斯凯梗。这只小狗每晚都陪他巡逻。不幸的是,1858年,约翰·格雷因病去世,被安葬在格雷弗莱尔墓园。此后,博比便守在主人的墓前,一守便是14年。如今,博比的雕像矗立在墓园入口附近,吸引着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许多人会伸手摸一摸“博比”的鼻子。我带麦家来到雕像前,此时,“博比”的鼻尖已被摸得锃亮。我随口说道:“怎么大家都爱摸小狗的鼻子呀?”话音未落,麦家接话:“狗的鼻子极其灵敏。”我问麦家是否养过狗,他说养过,接着缓慢讲起那段往事。对他来说,那段经历似乎并不轻松,且带着些许遗憾与隐痛——他甚至还没有勇气把它写进文字里。

看游客摸“博比”的鼻子
“我以前在成都工作时养过一只土狗,那时候我们没有什么经验,也没有天天带它出去遛。后来,它长了癣,开始掉毛。我们带它四处就医,一个老太太说能治好,还愿意收养它。我和儿子就信了,把狗给了她。可没过多久,我有一次在家附近散步时,突然看见那只狗。它成了一只流浪狗!我赶紧去追它,它大概听见我喊,冲着我就跑过来,结果一辆车开来,把它撞晕了,还好没死。当时没有宠物医院,我托人找到一个很会养狗、能给狗治病的老人,他住在乡下,六十多岁,以前是为公安局养警犬的。我们把狗送了过去,他很热情。在他的照料下,狗很快完好如初。开始,我和儿子每周都会去看狗,后来变成每月,再后来就不常去了。一年后,我突然梦见那只狗,第二天就决定带儿子去看它。结果一打听,那老人因非法养狗被举报拘留了。他的那些没人管的狗,也被当地人杀了吃了。我们的那只狗也在其中。我特别难过,从那以后再也没养过狗。”
我并没有问麦家,狗恢复健康后,为什么不把它接回家?如果他当时那样做了,也许就不会有后来的心伤。但生活里,总有太多的无奈,太多说不出口的理由,也许是忙,也许是不方便,也许习惯了把希望托付给别人,也许,只是为了少些牵绊。
“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在爱丁堡的一家星巴克,当麦家提起卢梭《社会契约论》中的这句名言时,我不禁又想起这只狗。有时候,爱与牵挂,本身就是一种枷锁。也许,是卢梭让麦家想起了这句话——又或者,是卢梭的朋友、也是后来与之反目的大卫·休谟让他想起了卢梭。两位思想巨匠从惺惺相惜到反目成仇,终究分道扬镳。而休谟,正是爱丁堡人。在爱丁堡的皇家一英里大街上,靠近圣吉尔斯大教堂,矗立着休谟的雕像:他身披古典罗马式长袍,手持书卷,神色平静。在我的建议下,麦家站在他身边,和这位苏格兰启蒙时代最重要的哲学家合了影。
我们接着聊:人生里,是少些牵绊好,还是多些牵绊好?麦家说:“你喜欢收藏古董也好,旧书也好,它们都是你生活的陪伴。这种陪伴会滋养你,让你的内心有寄托,也有牵绊。我甚至觉得,生儿育女也是这么一回事,人是被牵绊着活着的。如果一个人没有牵绊,在某种意义上,他就不能算是人了。”他顿了顿,继续说:“疾病会牵绊你,情感会牵绊你。这些情感可以是亲情,也可以是广义的悲悯之心。比如,一个坏人正在强暴一个女子,你内心不会颤抖吗?你不想挺身而出吗?如果你没有这种牵绊,你还算是一个人吗?”
如今,对麦家而言,最现实的“牵绊”,大概是他的夫人和孩子——不过,这种牵绊,他甘之如饴。麦家其实不太喜欢旅行,他觉得,最好的旅行是在书中。确实如此,“去得远”,并不等于“见得多”。如果缺乏观察力、想象力和思考力,旅行不过就是从一个宾馆换到另一个宾馆。而在书中旅行,你可以一夜之间穿越中世纪与未来,深入了解历史,甚至走进一个人的内心。真正的旅行是灵魂之旅,而不仅仅是身体的移动。
这些年,麦家还是去了不少地方,他解释道:“一方面要陪孩子们长大,他们需要看世界;另一方面,我们家闫总(麦家的妻子)特别喜欢旅行。她全心全意爱我的唯一条件,就是我每年至少要陪她和孩子们出去旅行两次。”麦家说这话时,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笑意。显然,他已经习惯了这些“被迫”出行的时光,并乐在其中。
这天上午,王竞将麦家“转交”给我时特别叮嘱,说麦家有睡午觉的习惯,中午一点左右记得送他回酒店。麦家经常失眠,对他来说,午觉就是充电。他也常靠安眠药入睡。我自己睡眠也不好,当我告诉麦家,英国医生说长期服用安眠药对身体不好,一次最多只给开两周的剂量时,麦家并不以为然,说:“北大的陈晓明教授17岁就开始吃安眠药。有一次,他去看望季羡林,季老对他说,‘你17岁开始吃,我16岁就吃上了’,两人还比起谁吃得早……季羡林一直活到97岁。有些人的交感神经天生过于活跃,就像有些人天生肠胃不好……吃安眠药没问题的。”
除了每天的午觉,麦家还有一个习惯——跑步。实际上,从他的体型便可看出来。他虽年过六十,身形却依然挺拔匀称,透着四五十岁的神采。这份从容,一定是多年锻炼与自律的结果。即使在外旅行,只要有机会,他也依然坚持跑步。麦家表示:“你想拥有自由的人生,必须首先做到自律”。
“总的来说,我喜欢把自己交还给自己,包括锻炼身体。我试过很多种运动方式,包括撸铁、骑车、打羽毛球、网球、篮球……最终真正留下来的就是跑步,因为跑步不受限制,随时想跑就能跑。状态好的时候跑一个小时,状态不好就跑半个小时,大多数时候跑40分钟左右。在杭州,我每天跑同一条路线,闭着眼睛都能跑下来,我知道哪里有台阶,哪里有个坑儿。我喜欢这种一成不变的感觉。其实不光是跑步,吃东西我也喜欢固定不变。很多人不喜欢英国的早餐,觉得千篇一律,但我却很享受:一个牛角包,几块水果,一杯咖啡,就挺好。我不愿意在这些小事上花太多精力。”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我想,麦家更愿意把它用在他认为真正重要的事上,比如写作、思考。这让我想到史蒂夫·乔布斯的生活哲学——他认为“决定不做什么,与决定做什么同样重要”。乔布斯一生推崇专注与极简,我在麦家的日常里,也看到了一种近似的坚持。
更有趣的是,麦家透露,闫总每个月只给他1000块钱的零花钱。“有时候在外面散步,走累了会打个车;有时候会在外面喝杯咖啡。但我没有支付宝、微信支付。”当然,这大概意味着,所有“俗务”几乎都由闫总打理安排,麦家的衣服也由她一手包办。闫总掌管生活的细枝末节,而麦家则专注于创作。这种默契和依赖,既透露着麦家对穿着的随性,又体现出他被夫人的“宠爱”。
和麦家一路散步,我隐隐感觉,他对周围的风景似乎并不那么好奇。大多数时候,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的作品和创作经历。他很少主动发问,比如:“这是什么?”“这是哪儿?”但如果我主动介绍爱丁堡的某个景点、某段历史,他又会认真聆听,还时不时补充几句,仿佛什么都知道。当我们站在亚当·斯密的雕像前,我一时算错了他的生卒年,把67岁说成了57岁,麦家立刻纠正:“他不是活了67岁吗?”他对于年份和数字格外敏感。闲聊时,他甚至能脱口而出山东、浙江和福建的人口数等。显然,他是个记性很好的人。

在亚当·斯密的雕像前
麦家从不吝于对夫人的赞赏。他告诉我:“我一直不享受世俗生活。比如说,我去约见一个新人,我都会紧张,我会想我和这个人聊得来吗?这也是我为什么这么依赖我们家闫总的原因。”他形容夫人具有典型的山东人性格,大大咧咧,热情好客,能与任何人相处,不像他这样敏感——可能对方一个眼色,都会影响他的情绪。在某种意义上,夫人改变了他与外部世界的关系。同时,他也从所谓的世俗生活中尝到了一定的乐趣。
但夫人改变不了的,是他时而“独处”的习惯。麦家和夫人约定,每天留给他两到三个小时的独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可以“无所事事”,思考、放空。麦家解释道:“我要用这两三个小时自由呼吸,哪怕就是天马行空,胡思乱想。”对作家而言,独处不仅是一种生活方式,更是创作的土壤。卡夫卡曾在日记中表示:“我必须尽可能单独生活。我获得的成绩都是单独生活的成果。我恨一切与文学无关的东西,我厌烦与人交谈,厌烦串门拜访。”美国诗人艾米莉·狄金森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中,甚至长期不离开自己的卧室。她通过窗户观察世界,感受自然的变化。这样的独处使她能够专注于内心世界,创作出大量深刻的诗歌。
在中国读者中,麦家的作品享有极高的认可度,尤其是他的小说《暗算》和《风声》,自2000年代初问世以来便大获成功,《暗算》更是获得茅盾文学奖。麦家的多部小说陆续被改编成影视作品,既在市场上取得了显著成绩,也在评论界获得了高度评价。他的作品不仅在中国畅销,也被翻译成30多种语言,在海外颇具影响力。其中,《解密》曾于2014年被英国《经济学人》评为“全球年度十佳小说”,该刊评价道:“终于,出现了一部伟大的中文小说。《解密》有加西亚·马尔克斯的魔幻现实主义,同时,麦家又如彼得·凯里般纵身跃入一个全新的世界。这部作品的节奏,它生动的叙述,它极新颖的故事,是中国小说中独一无二的。”英国《泰晤士报》也称赞麦家“将一个迷宫般的传奇、人物不幸的境遇和最终非常规的陨灭写得那么动人”。此外,《解密》还被英国《每日电讯报》评选为过去一百多年中最杰出的二十部间谍小说之一。谈及这些成就,麦家将自己获得的“名与利”归结于天命。他表示:“你想要的东西,如果命中注定没有,哪怕再怎么努力争取,得到的也只是一些辛苦费;要赚大钱,获得名气也是一样,最终还是要靠命。命中没有,再怎么努力,也没用。”这种来自上天的厚爱,让麦家学会了感恩。因此,他创办了“麦家理想谷”公益性书店,资助贫困大学生,并成立了“麦家陪你读书”的公众号……他希望通过这些方式,以实际行动回馈读者和社会。

《解密》电影海报
麦家相信宿命。他“悄悄”告诉我,他并不认同哪吒那句振聋发聩的“我命由我不由天”,大概因此,他至今还没有去看热映的《哪吒之魔童闹海》。在他看来,成功是个人努力和天意共同作用的结果。我渐渐明白了他的意思:宿命论并不意味着放弃努力或消极应对——即使命运无法违抗,我们依然可以在其中寻找努力的空间,并在与命运的共舞中体会人生的乐趣。
坐在星巴克,我问麦家写作时喜欢喝茶还是喝咖啡。他答道:“写作时主要喝茶。”“因为喝茶更有灵感吗?”我追问。“不是,因为喝茶可以不停地续水,省钱……”他说得很坦率。麦家通常在家写作,上午、下午各一段时间。上午写作时喝绿茶,下午则换成普洱,有时也会泡上一壶岩茶。大约写到下午四点,他就会去锻炼身体。晚上主要用来陪伴孩子。等孩子们九点左右上床睡觉后,他会再看一个小时的书,为入睡做准备。有时候,他会提前听一些助眠音乐,然后在十点半服用安眠药,通常半小时后便能入睡。
此时,爱丁堡的雾尚未散去。它如同这座城市的老街一般,安静、神秘,带着一种旧时光的质感。雾中的爱丁堡,美得仿佛不属于现实,又令人不自觉地迷失方向。而“方向”,正是麦家在过去五年中反复思考的问题。谈及此次在英国的巡讲,他提到一个印象深刻的场景:“就在几天前,我在格拉斯哥签售《人生海海》时,有一百多位学生找我签名,其中至少有二十位学生对我说,他们对未来感到迷茫,希望我能为他们写下一句话,帮他们走出困惑。这种迷茫已成为当下许多年轻人的普遍状态。他们为什么迷茫?这是我近五年来一直在试图理解和思考的问题。”

《人生海海》中文版,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新经典文化,2023年8月版
“首先,外部太喧嚣,很容易让人迷失,再就是,我们太在乎外部的东西,而忽略了内心的成长,结果就是内心越来越萎缩,所以人就容易迷失方向……大浪淘沙,如果你沉淀不下来,老是被风吹浪打,当然会迷失。但人其实是要‘活内部’的,只有你内部强大了,你面对外部世界时才会稳定有力。那我们到底需要什么?比如,一杯10块钱的咖啡和一杯100块的咖啡,有什么区别?没区别。你买贵的,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真正内心强大的人,是不会被这种虚荣迷惑的。”
“我是一个特别注重内心的人,我一直在暗暗祈祷,希望我的内心能够被光照亮,然后它就会拥有力量。我每天都有一些仪式,比如每天早上我会送自己一句话,这些话大多数用来鼓励自己,让自己内心稳定、情绪平稳、思想坚定。有人会质疑这样做有没有用,这就像有人问文学有没有用?我觉得,一本书可能没什么用,但你长期读下去,就会有用。其实不光是书,还可以是音乐、绘画或者收藏什么的,只要它成为你生命中的一个符号、一个习惯,它就是有用的。它的用处,不是短期的,而是长期的。但在时间的维度里,它会悄悄地改变你的生活方式。”
麦家坚定地表示,他已经拥有一个恒定且稳定的世界观。他希望通过自己的作品,展示这一世界观,并引导那些“迷失的羔羊”。他说,这正是他作为作家的使命所在。
有趣的是,爱丁堡的两位著名作家亚瑟·柯南·道尔和苏格兰大文豪沃尔特·司各特也都曾表达过类似的观点。亚瑟·柯南·道尔在写给母亲的信中表示:“我一直认为,作家对公众有责任……提升他们,教育他们,让他们把这个世界看得更清楚。”而沃尔特·司各特在《威弗利》的序言中也表达过类似的观点,他认为:“小说的作者可以并且应该努力通过反映他所处时代的风俗与习惯,去传达道德教导。”
这些作家无不强调文学创作中的社会责任感。无论是麦家的世界观,还是亚瑟·柯南·道尔与沃尔特·斯科特的道德使命,他们都坚信,作家的责任不仅是讲故事,更是引导读者深思世界与人性。尽管身处不同的时空与文化背景,东西方作家们在这一使命感中,形成了跨越国界与时代的共鸣。
聊着聊着,闫总打来电话——按照约定,麦家的午休时间到了。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地主”,原本计划带麦家去爬有287级台阶的沃尔特·司各特塔,去“作家博物馆”进一步认识爱丁堡的三位著名作家,或是去卡尔顿山俯瞰整个城市……结果,大部分时间却变成了在星巴克聊天。
也许,有时最美的旅行,并不在于踏足多少名胜古迹,而是在不经意间与人分享的那些时光。

笔者和麦家在咖啡馆聊天
(感谢王竞女士促成这次采访,感谢施冰冰博士的协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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