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派江南：一周城市生活

沪派江南，江南文化的组成之一，参与构成了上海现代都市文明的基因。今年5月，《日出江花春来江水——沪派江南特色村落营造试点设计主题展》在上海城市规划展示馆白鹭厅开幕，展览聚焦上海乡村风貌的自然基底与历史脉络，呈现了丰富且多样的沪派江南图景。

5月10日，展览系列公开课第一期“沪派江南六域风华”主题论坛举办，上海文化出版社副总编江岱，上海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研究员叶舟，青浦区博物馆原馆长、研究馆员王辉以及罗泾十字挑花技艺项目市级代表性传承人郑晓蓉来到现场，围绕上海历史文化与乡村风貌、上海与江南的关系等话题，带领现场听众一同发掘蕴藏于上海都市背后的江南基因。

本期回顾，我们以论坛分享话题为切入点，“打开”一个江南版本的上海，共同思考“沪派江南”概念将会为上海今后的发展带来怎样的灵感和活力。

（本期主持：陈虹静雯）

近期回顾

上海是中国都市现代性的发端与象征，人们惯于使用海派、摩登等关键词去描述它。不过当我们以回望历史或走进现场的方式揭起它的都市面纱，就会发现上海城市肌理之下的江南水乡基因。今天我们讨论上海，也要关注它的传统性和乡土性。

今年5月至8月，《日出江花春来江水——沪派江南特色村落营造试点设计主题展》在上海城市规划展示馆白鹭厅展出

回望：上海与江南的历史关系

江南水乡在上万年前原本是汪洋大海，距今6000多年前，现今上海版图的大部分区域尚未脱海成陆，现代的长江三角洲直到距今2500年前才基本形成。青浦是上海较早成陆的地区，唐天宝五年（746），青龙江与吴淞江交汇处（今青浦区白鹤镇的旧青浦）设立了青龙镇，宋绍兴元年（1131），青龙镇设立了管理海上贸易的机构市舶务。青龙镇东扼“沪渎”之口，西接江南地区，益于开展对外贸易。

在青浦区博物馆原馆长、研究馆员王辉看来，青龙港是近代上海港的“祖港”和前身，它以海内外贸易为支撑点，积极发挥作为海上丝绸之路中转站的职能。凭借港口优势，青龙镇在宋代迎来鼎盛，镇上除了本地居民，还有蕃商移民聚居的“来远坊”，是一座海纳百川、规模巨大、布局合理、市镇形态发育良好的江南市镇。

《日出江花春来江水——沪派江南特色村落营造试点设计主题展》现场展出宋代青龙镇模型

近代开埠之后，上海再次借助对外贸易迅速发展成为全国对外开放的最大通商口岸。无论是在千年前的唐宋还是百年前的近代，上海一次次抓住机遇发展自己，依托的是它地处江南水乡所拥有的黄金水系，以及它与江南腹地紧密的联系。

近代上海与江南的关系可以从三个维度理解。上海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研究员叶舟认为，从地域上说，上海是江南的一部分，为局部与整体之关系；从空间性质上说，上海是国际大都会，上海以外的广大江南地区是水乡与市镇，上海与江南是城市与乡村、大城市与一般城镇的关系；从相互关系上说，上海是江南的经济、社会、文化中心、政治重镇与交通枢纽，上海与江南又是中心与腹地的关系。江南与上海互嵌和同构，想要理解上海，也须理解江南。

视野：一个江南版本的上海

今天我们该如何“打开”江南版本的上海？

《上海乡村空间历史图记》（上海文化出版社2022年版）一书提出了基于建成遗产概念研究乡村聚落的方法，可以视作一种认识的框架。该书根据“上海江南水乡传统建筑元素普查和提炼研究”调查成果编写而成，倡导从区域的整体空间格局出发，不仅认识乡村环境的自然基底，还要了解它的历史脉络，以及与之关联的传统和无形的社会文化等多个层面的要素。

上海自海上来。古海岸线长期停驻所形成“西北—东南”走向的贝壳沙堤地带，地势相对高爽，被古人称作“冈身”，它纵贯今天的嘉定、青浦、松江、闵行和金山五个区，是上海滩沉积成陆的标志。冈身两侧形成了高低相异的地貌，以西是古太湖平原地区构成的“低乡”，境内湖荡众多，水系丰富，土质以青泥土、青黄土、青紫泥、黄泥、小粉土为主，适宜开展稻作；冈身以东则是滨海平原所在的“高乡”，经过海水冲刷的盐碱地益于开展棉作，井字形水系具有明显的人工痕迹。此外，长江以北的崇明、长兴、横沙是由长江口淤积成为沙岛，大规模的农场开垦历史，造就这里平直而整齐的水网。

上海地区成陆过程图，该图标注了上海古海岸线及冈身地带的位置。图源：张修桂《上海浦东地区成陆过程辨析》，《地理学报》1998年5月

这种高、低地貌特质在较大程度上影响了当地的农业生产生活方式，以及乡村聚落的形成和交通的拓展，《上海乡村空间历史图记》选点上海13处乡村进行采样调查，将它们划分为湖群岛田、塘浦荡田、柘泖积田、塘泾湾田、沙滧鳞田、泾浜高乡、灶港盐田和滧港沙岛等8种乡土空间单元，还原乡村的纹理。

8种上海乡村空间单元。图源：《上海乡村空间历史图记》（上海文化出版社2022年版）

例如，金泽、朱家角，以及周边青浦古县城、练塘、白鹤、重固等众多市镇位于上海西部近太湖流域的湖荡区，水多而田少，居民在湖荡中局部隆起的“岛状”高地聚居；这里水多桥也多，民居则以小型三开间小院落为主，随水系地形弯曲组合，临河一侧常设水埠头。位于浦东地区的新场、航头、大团、六灶、下沙等地的“灶港盐田”风貌，则与上述形成了鲜明对照，盐业曾长期是这里最重要的经济活动，当地人开挖大量横向生产性河道——“灶港”，用于引流海水、蒸晒制盐；灶港又通过各种河道沟渠连通黄浦水系，成为运盐航道，由此形成“横港纵塘”的水系格局；当地传统民居多院并联、纵横交错、多院相套，如绞圈房，空间宽敞，进深大面宽广，适合多代同堂。在上海，江南的概念不仅依存于建筑这样的空间实体，同时浸润在日常生活方式的点滴：湖荡区几乎家家摇船捕鱼，衍生出多样的捕鱼工具、技术及相关传统活动，浦东流传下来的民俗多与盐业相关，有“卖盐茶”舞蹈、“画灶花”等习俗。

图景：丰富且多元的沪派江南

上海乡村的肌理随着调查的深入而愈发清晰。2023年7月开始，上海开展了全市特色民居和村落风貌调研普查，调查范围覆盖了全市9个涉农区、108个镇（乡、街道）和1548个行政村，访谈村民4000多人，形成1548份行政村调查报告，记录43条老街、658座传统建筑、272座古桥、166棵古树和20条古河道，为后续研究、规划提供了一手资料。

“沪派江南六域风华”主题论坛暨“悦·读城市公开课”现场，《上海乡村空间历史图记》和《上海乡村聚落风貌调查纪实》丛书责任编辑、上海文化出版社副总编江岱作《从乡村空间历史图记到沪派江南》主题报告。图源：上海城市规划展示馆

上海特色民居和村落风貌调研普查覆盖范围，图源：《上海乡村聚落风貌调查纪实·上海卷》（上海文化出版社2024年版）

在上海，“江南”的表达丰富且多元。基于调查成果编写而成的十卷《上海乡村聚落风貌调查纪实》（上海文化出版社2024年版）分别勾勒了沪派江南全景和涉农区的特色风貌。正在上海城市规划展示馆展出的《沪派江南特色村落营造试点设计主题展》，正是对普查调研工作成果的生动呈现。首批入选示范样本营造的15个风貌单元，通过历史资料、一手调研记录、民俗文化实物以及特色场景打造等形式，诠释沪派江南的魅力。

《日出江花春来江水——沪派江南特色村落营造试点设计主题展》现场，国内外游客前来观展、体验现场互动陈设

沪派江南的提出，对于今天上海文化资源的规划和建设具有重要意义。今年6月7日至17日，展厅同步启动“青浦主题周”，进一步聚焦包括青龙镇在内的青浦历史文化资源。王辉指出，研究青龙镇不仅有益于上海城市史和城市精神源流的研究和探寻，同时有助于青浦以及上海文化资源的规划和建设，例如打造上海古文化廊道，在青龙镇考虑建设海上丝绸之路博物馆，以及航运史、贸易史等展示区，进而培育青龙镇的文化品牌。

（文/陈虹静雯文学硕士、上海近代史爱好者。回顾部分图片除特别说明外均为作者拍摄；文中涉及的图书、论坛相关资料均由上海文化出版社江岱整理提供，在此特别感谢）

《日出江花春来江水——沪派江南特色村落营造试点设计主题展》展期持续至2025年8月

本周主题推荐

书｜“沪派江南营造系列丛书”《上海乡村聚落风貌调查纪实》

该丛书真实记录了上海首次全域范围内乡村地区的聚落风貌调查工作，涉及浦东新区、宝山、闵行、嘉定等9个涉农区。作为本次调查的提炼总结和成果展示，本书不仅真实记录现代化进程中上海乡村的特色肌理地脉和鲜活历史文脉，也为每个乡村聚落留下一张“写真画像”，更为深入研究上海的乡村与城市发展之间密切的联动提供了新视角。

书｜《上海乡村空间历史图记》

本书聚焦上海乡村地区空间，汇集地质、地理、农业、水文、水利、航运、文学等领域历史史料，结合实地勘察采样，辅以航拍摄影等技术手段，自空间、时间两个维度解析乡村社会生产与经济发展历程，建构上海乡村空间系统的认知框架。研究深入分析各个要素层与人类文化活动的交互作用，提炼出八种上海乡村空间单元及其蕴含的自然、人工的智慧和人文精神，旨在提供一种研究视角、路径和索引，期待启发未来更多的应用和研究，从而全面认知上海乡村空间，尊重和珍惜乡村建成遗产，建设超大城市美丽乡村。

书｜《青龙镇：上海最早的贸易港》

本书是青浦区博物馆副馆长王辉多年研究的结晶，以翔实的古籍文献史料、考古挖掘和实地调研为基础，将散见于历代方志和其他资料的文献记载与现今地域结合起来，厘清千年古镇青龙镇原有的市镇布局和风貌，梳理该镇崛起、兴盛、衰败的发展过程，探究其由盛而衰的缘由。

书｜《高乡与低乡：11—16世纪江南区域历史地理研究》

本书将11—16世纪高低乡农田水利格局的演变、聚落变迁和土地开发以及政区沿革等置于区域社会整体中加以考察，并结合剖面分析和时段分析两种方法，阐释了高低乡区域结构的三个重要转变时段：11世纪农田水利大发展的时代，13世纪后期到14世纪高低乡在繁重赋税压力和海上漕运体制下加速开发的时代，16世纪高低乡政区格局基本定型、市场走向整合的时代。在“剖面分析→时段考察→结构研究”的论证体系中，本书将三个专题的内容联系在一起，试图揭示自然环境变化机制、官方财政机制和行政机制、市场机制等如何相互作用，影响区域结构的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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